浮玉微尘

玉尘/一个以畸形的词句来掩饰傻白甜无内涵文本的劣质写手。

【李杜辛丑除夕/拾陆】乐游记

*又搞了梦幻联动,诗家李白×诗家杜甫,墨魂李白×墨魂杜甫,青莲剑×工部琴

*历史人物归历史长河,游戏人物归游戏,ooc属于我

*想看标题同名歌曲做的手书但因为没人做所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写文

(各位神仙劳斯看看这首歌吧






在遇见墨痕斋之前,小姑娘坚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理科公式来解释,进入墨痕斋成为兰台后,小姑娘终于肯接受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自由飞扬的文学根本就不能用几条公式,几条定义来概括。

“所以,杜先生,你的意思是,除夕的蓝桥春雪除了能通往现世,还能连通一些别的世界?”

第四十二任兰台就职后的第一个除夕,小姑娘又从墨魂里得到了一个难以用常识理解的知识点。

“只是有这个可能。”杜子美将今年的最后一本账簿收进书柜,“这样的现象并不是年年都有的,出现的频率也不固定。”

杜子美的脸上一丝怀念的神情,兰台猜他一定是在以前的除夕奇遇里遇见了一些合得来的人。

“蓝桥春雪的连通是有时限规定的,从大年三十酉时到大年初一卯时,时间一到,我们就会被那个世界强制推出那个世界,回到我们原本待的地方。”

“听起来,跟《芭*之十二芭蕾舞公主》有些像啊。”

兰台用手比了个“V”字放在下巴,故作深沉地说。

杜子美没能接上小姑娘所引用的例子,赧然一笑,说:“兰台今年除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等蓝桥春雪奇遇?”

小姑娘应下了,转头就向孟浩然、刘禹锡喊道:“夫子!梦得!我今年就不和你们一起看春晚了!”

春晚是不看了,但墨痕斋的年夜饭还是得准备的,相应的墨痕斋装饰也一并安排上了,红窗花、红绸带将墨痕斋装饰得“红红火火”,用兰台的话来说,过年就要有年味。归斋的墨魂们和兰台忙前忙后,终于将解梦居里囤积的灯放空了,后续要是再有灯进来,就只能等到年初一再回应了,反正仓库已经屯得满满当当了,随时随的都能调出灯上需要的物资。墨魂也是要休息的,要过年的,要是杜子美和王安石不肯去休息,那就把他们绑了关房间里,不许出来干活。

跟许多传统佳节一样,除夕斋里得有一顿丰盛的,斋中墨魂出身东西南北皆有,菜式主食都得按照不同。

 

“说起来,我学的第一首关于过年诗是介甫写的诶。”

兰台正在饺子,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是吗?哪一首啊?”

苏子瞻一边擀面皮一边问。

“这夫子我知道,是《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对不对?”

“没错,不愧是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夫子。”

兰台用沾满面粉的手给夫子竖了个大拇指,注意力却孟浩然碗里的饺子馅料夺去了。

“夫子,你这是做的什么素馅啊?”

“胡萝卜马蹄和香菇白菜。”孟浩然将馅料盆端到小姑娘面前,让对方能看得更清楚些,“兰台你也知道,摩诘不沾荤腥,又不喜欢味道重的,所以得另外给他准备。”

兰台感慨道:“夫子你辛苦了。”

孟浩然摆摆手:“一家有一家的相处之道,既是自己选的就要相互适应,不信你看那边。”

小姑娘循着孟夫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好家伙,翘了一天班的青莲居士此刻正追着杜斋主团团转,杜斋主的怀里护着一个瓷瓶,大约是装了什么独门美酒,这才引得嗜酒的仙人追着人满斋跑,活像一出打情骂俏的追逐战。

“好子美,好斋主,你就给我喝一口,就一口。”

“不成,这是为什么准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落在兰台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禁让她疑惑李太白究竟是在讨酒喝还是在调戏斋主。再看两眼他们的动作,杜子美微微躬身,将那瓶酒紧紧地覆在怀中,又不敢太过用力,怕酒瓶子碎了,好似在抱着一只脆弱的毛绒动物,小心呵护着,左躲右躲,耳朵和脖颈因李太白的话而变得通红,李太白紧随其后,变着法儿去捉人家,时而搂腰,时而摸肩,要不是直到二人的关系外加李太白长得好,兰台还以为自己在看什么地主流氓调戏良家子的古早剧。

小姑娘将手头上的最后一个饺子摆到食盘上,擦了擦手,做出了自己的结论,李太白这是醉翁之意不只酒,美酒美色,二者皆有所图。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李太白的那点弯弯绕绕她是解了,但对于那瓶酒,兰台还有很多疑问。

“这是什么酒啊?”

小丫头擦掉手上的面粉,走到两人身边问。

“屠苏酒。”得到兰台解救的杜子美松了一口气,定下心来解释道。

“兰台你有所不知,斋主酿的屠苏酒可是一绝。”

很显然,李太白并不想就这么放过杜子美,趁人和兰台介绍时贴了上去,伸手揽腰不撒手。杜子美压着动作挣脱了几下,无果,便随他去了。小姑娘被秀得当场来了一个水獭揉脸。

“杜先生,这酒是今晚除夕时和大家一起喝的吗?要不要先给我,我帮你看着。”兰台提议道。

 “谢谢你,兰台,不过不必了,这酒并非除夕宴饮,我另有用处。”

杜子美笑了笑,逮了个空,从太白手里溜走了。

“待蓝桥春雪开启通往异世的路,兰台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兰台还是懵懵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关键时刻,苏子瞻出言打破了尴尬。

“诶,兰台,你那么想喝酒的话,要不要试试东坡哥哥我新酿的蜜酒。”

“好了,哥哥,你不要再说了。”

正巧来给饺子组送蔬菜的苏子由捂住了苏子瞻的嘴。

 

年夜饭的饭桌比现任兰台参与的任何一次节庆宴会都要丰盛,光是饺子就得用两个内里有分隔的大盆子来装,素的一盆,荤的一盆,不同的荤素馅再在盆里隔一隔。或蒸或烤的鸡鸭味浓鲜香,烹调得颜色正好的表皮流油。鱼是极少骨刺的品种,肉质软嫩,配上姜葱蒜清蒸最好。苏子瞻特制的鸳鸯火锅摆在圆桌的正中央,适合下锅的蔬菜肉食围了一圈,这次众人没有浇灭东坡对火锅的狂热,毕竟冬天吃点热腾腾的东西总没错。

个人依照自己的喜好和彼此的亲疏关系坐下。杜子美凝视被挪到自己面前的鱼,面露难色,李太白见状,将鱼推到了高达夫那里。刘梦得夹起一个亲手研发的桃花饺子放到柳子厚碗里,元微之时不时就会询问白乐天关于食物的想法。

兰台默默嚼着食物,觉得这饭桌上得再放一盘狗粮。

入了夜的蓝桥春雪不知在何时亮起了灯烛,分散于桥梁两侧,一点一颗,恰似星河下凡铺设,异世之门已然开启。

 

斋主和太白先行一步,在桥的另一边等候兰台的到来,小姑娘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身问留在斋中的墨魂。

“你们不去吗?”

高达夫摸摸鼻子,笑道:“兰台,那个世界的聚会只属于太白和子美。”

兰台听着又是一头雾水,碍于桥那边的李杜在催她了,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桥梁的另一边,竟留仙与笔下的鬼市仙境相差不远,停留在诗文中的辉煌坐地而生,火树银花的绚烂拥簇交叠,金箔丝缎、珠玉宝石裁成牡丹万千,迷了游人的眼。摊贩商贸兴盛,那方的炸圆子金黄酥脆,香气馋人,那方舞姬跳罢胡旋,掌上银铃在空中画圈,工匠将滚烫铁水泼洒成花,映照城楼,变戏法的把一枚铜板置于碗底,再打开时便成了一串,言上法术,难辨真假。。

 

兰台被繁华景象冲回了头,不管不顾地往繁华处撞,欲探一探,此处究竟是长安还是汴京,不料下一秒就被人拽住了衣领往回拉。

“兰台这是要去哪儿?”

李太白无视了小姑娘因被衣领勒到了脖子而露出的埋怨表情,昂首将葫芦里的酒液饮尽。杜子美轻轻在他的臂上拧了一把,随后给了兰台一张地图。

“这是异界集市的地图,兰台你拿着,万一走散了可凭着地图到桥头去找我们,我们一定会在初一卯时前回来。”

 

兰台接过地图,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听斋主这话的意思好像他们一定会走散一样。

 

事实证明,杜子美的预感是正确的,“万一”真的发生了,兰台真的和两位墨魂走散了。

 

小姑娘登时慌得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晃,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不得其法。远方城墙又下起了一场火树银花,兰台忽然忆起他们来时是沿着一条城中河进市镇的。异世的闹市得了长安和汴京的繁华壮阔,又染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温柔缱绻,清凌凌的河流连通邻里四方,石拱桥横贯河流两岸,临水的人家半蹲在与水流相拥的石阶上洗衣裳,艄公撑着又长又细的竹竿,笑问从雕花窗户里探出脑袋的姑娘们要不要渡河探望她们心心念念的儿郎。

河灯是河流在新春佳节接纳得最多的客人,花灯烛火幽微如萤虫,于花蕊展翅扑腾。与同伴走失的小丫头在河边东奔西走,影子落在河灯上。她跑到一座石桥附近,远远的,看到桥下有一抱琴人,面容与杜子美。

 

小姑娘没有细看,想也不想就大喊一声:“杜先生!”

 

喊完了,人也跑过去了,可当靠近了兰台才发现不对。

那人的模样确实和斋主很像,五官和气质的相似程度更是能有九成以上,但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人的发型和斋主不一样,长发松松垮垮用银扣子锁了披在一边,发色和瞳色也不一样,眸子似烟雨中的青空,雾霭和群青缠绵。对方衣着厚重,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显得有些夸张了,狐裘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护腕内里的绒毛。

“姑娘您这是……”

趁他询问之际,兰台又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个不同之处,对方面色苍白,比斋主多几分病态。

“这是谁啊,工部?”

小姑娘正准备解释自己认错人的时候,一个五官气质和墨魂李太白极为相似的男人从抱琴人身后钻了出来,并揽过了后者的腰。

兰台看到后来者的那张脸,又是一顿打击。

“兰台,你刚刚到哪儿去了?”

身后传来了杜子美的声音,兰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半跑半跳地跑到墨痕斋的那两位那里。杜子美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走向那两个与墨魂李杜长得极为相似的人,说是要把现任兰台引见给他们。

“杜先生,太白……”

“对不住,我们来迟了,好久不见。”

小姑娘正疑惑,刚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紧接着,又一对和墨魂李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长得像杜子美的那位朝斋主和抱琴人伸出手,一手一个,揽住他们肩膀往自己身上凑。

“先生!”

“先生!”

只听得斋主和琴师齐声喊道。

兰台目瞪口呆,对三张长得一样的脸,愁得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无声尖叫。

 

待兰台恢复冷静,杜斋主才重新将来人介绍给她。

 

“兰台,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墨痕斋的第一任兰台——诗家杜子美,另一位,自然就是诗家李太白了。”

杜子美牵过最后到来的那位来到兰台面前,笑得从容温柔。

兰台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磕磕巴巴地说:“诗……诗家!诗家不是已经……”

“若至诗家之境,当得仙世万古长存。”

杜斋主解释道。

“你就是现任兰台?”

杜甫问着,眸中难掩欣喜之情,一声叹息诉尽流转千年的牵挂, 墨痕斋存世的意义都在这声叹息里了。

“世间若无痴人,何来墨痕斋。”

说完,诗家杜甫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那样,摸了摸兰台的头。小姑娘受宠若惊,低下头,悄抬眼打量面前这位只在课本和博山炉回忆里看到的诗家,对方和杜斋主实在是太像了,除了青衣制式和眼睛颜色是普通人常见的棕黑色外,诗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与杜斋主不同,气清压修竹,容色采风荷。

拜会过两位诗家后,杜子美又介绍起另外两位,说他们是二位先生的旧物所化的器灵,剑名“青莲”,琴曰“工部”,现居异世,唯除夕夜将几个世界连通,他们才有会面的机会。

 

“先生,船来了。”

 

墨魂李太白的一声叫醒了沉浸在思考中的兰台,一艘足以容纳六人的船堪堪停在她的跟前,窗刻草书,纱帘摇曳。兰台瞟了一眼旁边的三位都可以用“杜先生”来称呼的人,发现他们的脸上出现了常时极少能见到的欢喜之色,看来他们对船只的到来非常满意。再仔细观察,他们三人的怀里都有一坛屠苏酒,依杜子美的例子类推,那酒大概是他们各自亲手酿的,专为今日之用,在出发前,他们各自的“李先生”必定挨着他们软磨硬泡好一阵,只为讨得一口酒喝。

良宵春夜需得乘船夜游才算不负光阴。

诗家李白一跃而下,踩了踩甲板确认船只的质量,随即朝岸上的诗家杜甫伸出了手,杜甫随了他的意,在他的牵引下登了船。而后是两位墨魂登船,李太白早有打算,一手与杜子美十指相扣,一手搂着人的腰,杜子美稍因羞赧想要逃离他便一把将人捞回来,情状亲昵,目无旁人,只堪托载一腔深情和一袭清影。也不知李家人奇怪的胜负欲从何而起,青莲见诗家、墨魂如此,自然是不甘落后的,他先一步上了船,在工部迈步前,突袭国庆,托抱着腰臀把人抱起,转了个半圈才将人放到船上。工部的脸红了大半边,差点没忍住一琴招呼过去,杜甫埋脸在李白肩上捂嘴偷笑。

“后辈可要与我们同游?”诗家杜甫问。

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兰台说“:不,不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四处逛逛吧。”

“那劳烦后辈在岸上等着了,我们去去就回。”

兰台从中悟出了他们本就没有让自己跟着去的意思,客套的邀请与方才斋主给她地图的话术一脉相承。于是乎,小姑娘一个人站在石桥上,目送着船只远去。

 

船上没有艄公,也没有兰台这个现代人所熟悉的各种机械动力机,不知是魂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那船可以慢悠悠地追逐河灯,一路游到天边去。舱内很宽敞,坐六个人绰绰有余,棉垫围着一张矮桌,桌上杯盏精巧,瓜果鲜美,点心别致,桌旁烫酒用的小火炉泛着红光,墙角帘边,一株蕙兰幽幽。

杜家的三人一进舱就被火炉吸引住了,配合烫酒的器具在那里研究用法。三坛被肖想已久的屠苏酒终于开了封,草药和酒曲发酵出一种独特的甜香,黄澄澄的酒液饶是琥珀琉璃也换不得。三个抢了一缕酒仙魂魄锻的人肚子里的酒虫被勾出来了,都想赶在酒被温热之前品上一口甘凉的滋味。

于是,诗家李白一手捉了一个自家的孩子,和他们低声商讨着怎么骗一杯过来。

即便他们使尽所有花招,他们也不能得偿所愿,相处千年,诗家和墨魂早就对另一半的各找讨酒手段免疫了,任他们怎么磨破嘴皮子,都牢牢摁着酒壶不松手。最后只有工部心软,偷偷给青莲匀了一小杯出来。

另外两位是不会和青莲争那一杯酒的,他们三个只会喝自家那位酿的酒,因而觉得自家的屠苏不必非得等到除夕相会才开封,反正都是固定的,早喝和晚喝没什么差别。

发现器灵得逞的杜甫没有怪工部什么,一张冷脸都给李白了,眼神似在李白带坏两个小的,但见他放下酒壶和炭夹,起身一推,将李家人通通关在了舱外吹冷风反省。

河岸多的是笑语嫣然,姑娘们将同心结绑了个扣,系在花灯上,双掌合十,合眼勾画自己理想中的俏儿郎,偶一抬眼撞见了那艘小船,踮起脚尖,注目张望。

小船驶进了一条灯火微暗的巷道,人声喧闹渐次远去。

对李白来说,乖乖反省是不可能的,在外面吹冷风更是不可能的。他屏住呼吸,半蹲在没有关严的舱门前,从缝里偷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而后对青莲和太白勾勾指头,示意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做,后面两个也是胆大的,跟随李白的步伐,各占了一块地方,偷看里头的景象。

暖酒火炉上架着一个铜盆,热水在里头咕噜咕噜冒起了几颗气泡,装有屠苏酒的三个釉陶小壶泡在盆中,以水温为酒浆渡热。

等候酒温过程的三位杜家人也没闲着,寻了个话头聊了起来。

诗家杜甫很欣慰工部的身子看着比过去好了许多,末了还叮嘱他即便异世山海未平,也不可过度忧神,以免劳损身心。青莲非常认同的这一番话,点了点头。

说完工部,杜甫又唠叨起子美来,墨痕斋斋主因为斋务荒废寝食的事,左右亲近者皆知,墨魂之躯虽超脱了尘世,但感官仍与世人无异,常年受累也是会叫人心疼的。

“墨痕斋事务繁杂,你要注意休息。”

杜甫如是说道。

子美听罢略感难为情,这是他平日里关护兰台时最常说的话,不曾想今日这句话竟返还到了自己身上。太白默默想到,杜先生这次真的是帮了大忙。

说完墨魂和器灵,诗家就从自身出发,拉着他们好一顿嘟嘟囔囔,言谈间是对李白生活毛病的抱怨,脸上倒洋溢着老夫老妻调笑对方的幸福从容。窗户在寒风的胁迫下开出了一条缝,放进了几缕寒凉。舱内的三位被这冷风冻得一阵瑟缩,互相挨得更近了些,各自身上的裘衣毛茸茸的,让他们看起来像极了三只兔子挤到一起取暖。

此时此刻,外面的三位突然意识到诗家杜甫才是那个真正能左拥右抱的人生赢家。

“羡慕吗?”

李白问。

太白和青莲默认了。

“憋着吧。”

李白摸摸他们的后脑勺,也不知道是安慰他们还是在安慰自己。

 

铜盘里的水渐趋沸腾,杜甫打开了舱门,对他们说:“进来。”

忽然间,异界集市中唯六能称得上是琼林玉质的人都在这儿了,三瓶酒,六只盏,若不来点文墨之戏可真的是辜负他们身上背负着的名字了。

 

“我有意将今日之会分享给现任兰台,劳请各位手下留情。”杜斋主拱手道。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现任兰台在古文修养还有待提高,今年还请拣些通俗易懂的把戏。

 

第一任兰台杜甫明白他的苦心,当即应下了他的请求,随后,他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那盆蕙兰,心中一动。

 

“你们可有带花签算筹之类的?”杜甫问。

 

话音刚落,穿得全场最厚重的工部从裘衣里掏出一个锦囊放到桌上,锦囊的系带没有绑紧,竹制的花签在桌面摊了一排。

 “因为猜不准今夜要玩些什么,所以就先备着了。”

“诶,工部,你身上还藏了多少东西?”

青莲作出一副对工部存货很好奇的样子,伸手在工部身上摸来摸去,藏在斗篷下的腰带都被扯送了半边。

“青莲,你别闹了。”

工部小小争辩着,纵使穿了厚厚的冬衣,青莲的触碰还是在他的身上点起了一撮又一撮的火。他几次去捉青莲作乱的手的行动都失败了,不得已,只好凑近对方,悄声请求。青莲被哄好了,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逃离了折磨的工部满腹疑虑,不明白为什么青莲这次这么大胆,竟当着他人的面放肆,直到酒席升欢,他才晓得其中的缘由,这三位是就秀恩爱这一事相互较劲呢。

 

“这样吧,我们先依照签上所述行事,再说一句写签上花的诗文,首轮我们每人都抽一支,其后再用掷骰定夺抽签与否。回头让现世的小丫头把签子上的诗文和我们念到的诗文都抄一遍。”

李白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李太白笑着说:“希望明天的韩退之和王介甫能对兰台宽松一点。”

杜子美补充道:“你忘了子厚和微之。”

 

首签由诗家李白抽取,好巧不巧,是桃花签。

 

[桃红又是一年春, 杏花陪一盏,坐中同辰、同姓者陪一盏 (若杏花未出依芙蓉之例即可,同辰指同生日者)] 

 

当下席间并没有除“桃花”以外的花色,唯有六人举杯同饮,共敬良宵。

 

“我就不为难子美的后辈了,另颂的桃花诗就来一首世人耳熟能详的吧,‘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杜斋主将句子记到空白卷轴上,笔一停,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诗家杜甫问:“子美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先生,只是想到了现任兰台带来的现世见闻罢了。”杜子美揉揉因憋笑而略微发酸的肚子,说,“部分现世之人说,在李杜一生的交游中,李先生总是薄情的那个,杜先生一生赠诗无数,李先生的赠诗却只是给了别人。”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诗家李白无奈道。

“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有给除太白以外的人写过诗一样。”

诗家杜甫笑得双肩都在打颤。

“不过,如果可以,我倒真想亲眼看一看太白在诗中写下的那场桃林踏歌,桃红落英,歌舞淳朴,算得上是千金不换的人间美景了。”

说这话时,杜甫的眸中情意明若河中灯火,浮光跃金。于他们,世人的评议都是次要的,彼此间的倾心相许,朝暮相伴才是真实的。

 

似有仙灵于冥冥之中牵引,才说完想观赏踏歌舞的杜甫就抽到了[水仙]。

 

[不是人间富贵妆,既为凌波仙子,掣者当舞一曲为贺 (若不能舞者,则自饮三杯,罚于席外斟酒,三巡后方可再入座)]

 

李白把玩着那支“水仙”签,笑道:“子美呀,若是罚斟酒,那可就没意思了。”

 

杜甫对上李白含笑的眉眼,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在李白身后一摇一摇的狐狸尾巴。

 

“我是能舞不错,但这舱内逼仄,不适合起舞,还请各位随我移步到舱外。”

 

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时运坑了的杜甫松了松肩骨,准备到外头乖乖“受罚”,唐时酒宴有打令邀舞的风俗,要他作舞不是什么难事,但问题出在他们现在在船上,他们都不知道没有目的地的船下一刻会驶向什么地方,若是突然闯进了一条灯火辉煌的街巷,往来人群不知会用什么目光来看他。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虽说有可能会陷入窘境,但诗家杜甫愿赌服输,干脆地颂出一首黄山谷所作的水仙诗,起身走到了外头,其余五人随之而去,清风吹来满河的烛火气。

游逛街头的秀才只会用拙劣的词句来描述仅此一眼的游龙惊鸿。莲花旋来飞雪急,缘是流风褪裘衣,私语结灯星河映,花落雪尽青竹轻。翩翩起舞的公子笔下曾有一舞剑器动四方,不知他今夜之舞会成为哪位诗人笔尖的江海清光。杨柳软腰,桃李浓艳,不足以比拟。思凡的青娥素女或悔来这尘世一遭,霓裳仙乐在青衫舞者面前黯然失色。

闻得两岸赞叹声,杜甫慌忙抬袖掩面,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眸,摇曳的袖底挽来一片月华伴烛辉。李白见状,上前握住了杜甫的腕,将人带到自己身边。

“我再不抓住你,你可是要奔往月宫了?”

李白笑问。

 

杜甫不言语,由他拉自己回舱内。

 

李家的另外盘算着他日怎么哄骗自己家那位舞上一曲。

 

第三位墨魂李太白抽中了现世爱情的代言人——玫瑰。

 

[一花两色浅深红,掣者掷骰,以点数自下数同性,二人交杯饮酒]

 

墨魂李太白用指腹不停地摩蹭签上“交杯酒”三字,玩味地注视着身旁目光躲闪的杜斋主,唇角笑意尽显。签上所说掷骰一步可直接省了,这交杯酒,只能由他和墨魂杜子美来。

 

“庭际玫瑰树,含芳当坐隅。春盘红玛瑙,晓帐紫珊瑚。”

念完玫瑰诗,李太白给两只酒杯满上,一杯拢到自己手边,一杯奉到杜甫面前。

“斋主可愿意与白同饮此杯?”

李太白这话问得爽快,笑中隐含的期待亦不必。换做平时,杜子美顶多推拒两次,就随对方去了,可今晚,当着先生和器灵的面,他实在是难为情,想躲又躲不开,目光一碰到对方的脸,脸上心上便烧起来了。

踟蹰间,杜子美不忘去偷看周围的反应,发现李太白满怀期许的神色依旧如初,只好认命,磨磨蹭蹭举起了那杯酒,耳畔传来了诗家压低了声音的叹笑。

见杜子美动作略有迟缓,李太白便主动迎上去,和对方交缠手臂,杜子美惊得抖了一下,于抬眼的瞬间感受到了眼前人的吐息,慌慌张张闭上了眼睛,臂弯接触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隔着衣料的摩挲竟比寒夜里两人一丝不挂的相拥更令人颤抖不已。

李太白咬住了杯沿,不着急喝酒,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杜甫扑闪如蝶翼的羽睫和唇微抿的双唇,突然萌生出把碍事的酒杯扔了,一尝芳泽的想法。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妄想,因为他不想挨诗家杜甫捶。再有,交杯饮酒乃佳偶合卺,他可不想错过这如同拜堂成亲的“惩罚”,酒浆入喉,甘甜无可比拟。

 

“子美怎么这么紧张?”杜甫不解地问,“你们难道还没有举行过昏仪吗?”

 

这下轮到李太白尴尬了,他扫了两眼诗家和青莲,发现好像真的只剩下他没有和子美举行过昏仪。诗家李白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白发墨魂愁得抓了把头发,他们在千年相守中从不在乎过那些俗礼规矩,一切皆发乎情,却无止于礼来拦路,彼此能携手相伴已是此生最盛大而又最平静的幸福,故几乎没有过昏仪成亲之类的念头,就是有,也会被一顿美酒晕散在月光里。

 

“子美!”

经此一番,李太白像是被点醒一般,惊觉自己错过了太多,他握住杜子美的双肩,虔诚说道。

“良辰吉日不待人,我们不如就从初一、十五这两天里挑一天把喜事办了吧。”

杜斋主呆了半晌,接着在诗家和器灵们的哄笑声中,用太白诗狠狠地砸了一下太白的脑袋。

“你想得那么容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一个都没有。”

李太白揉着被打的地方,心虚地说:“我还以为子美你不在乎这些。”

杜子美背过身,气呼唤地说:“但凡你每月花在美酒上的资材少一点,这六礼早就成了。”

其实之前,他和李太白的想法一样,平静度日便好,仪式都是次要的,只是今日诗家提了这么一嘴,他就不受控地生出了几分念想,怎料李太白的求婚实在是太过轻佻随意,直叫他气得头昏脑涨。

“子美这话,是同意了?”

李太白倒是机灵,从杜子美的埋怨中听出了另一层疑似,对方不愿意转身看自己,他就挪到对方面前,只见杜子美两腮飞红,咬唇不言,他瞧得心痒,有意偷一口香。杜子美看穿了他的意图,换了个位子,坐到诗家杜甫身边寻求庇佑去了。

 

第四签,墨魂杜子美抽到了“丽春”。“丽春”即通俗所说的“虞美人”。

 

[花开更比杜鹃红,掣者酒一杯,状虞姬饮剑事 (摹拟霸王别姬中虞姬饮剑自尽一段,男生亦须完此,毋得请他人代替)]

 

有了诗家的例子在先,墨魂杜子美也就不再扭捏,甚至还起了难得的玩乐之心,一展情迷之色,俯身凑近了墨魂李太白,鼻息交错,睫羽轻扫。工部羞于再看,捂住了眼睛,他没有想到,杜斋主就是以这样一种暧昧姿势,猝不及防地抽走了墨魂李太白腰间的佩剑,飘然而去,伫立于船头月下,持剑本跪,闭目凝神蓄势,风掀起门帷卷卷,高唱到:“柔枝留得可怜名,一捻红衣犹似舞人轻。”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诗家拍手叫绝。

岸有鼓声胡琴咿呀,杜子美和乐而舞,剑渡清辉灯明,锋芒耀若寒星,剑刃收转自如,迅似飞鸟,撩起河上千灯一色,当配得上一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舞者身姿蹁跹,比池中莲柔韧,比垓下妃凌厉,一步一舞,还原昔年霸王哀歌,虞姬绝舞的凄切,风情眉眼尽惹末路哀怜。于悲歌之中,青衣“虞姬”把剑驾到了脖子上,神情怆然,赴死之意决绝。

李太白没来由一震,捏住剑鞘的手渗出了冷汗。

他想起了百年前的那场浩劫,斋中墨魂大都流离散轶,杜子美也陷入了看不到期限的沉睡之中,自己在乱世中守护着沉睡的斋主,直到第四十二任兰台拾起了那张诗稿。纵然现世不复往昔那般支离破碎,杜斋主仍旧每日祈愿天下清明,他甚至盼着自己能从这世上消失,盼着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因触景生情而想起杜少陵笔下的诗句。

 

 “太白?”

情动之下,李太白上前抓住了杜子美做出拔剑自刎状的手,唯恐寒银碎红英,青衣“虞姬”起舞奔月而去,散做星点,长辞于世。

 

“无事……”

李太白自知失态,连忙整顿呼吸,玩笑道。

“今非楚汉,亦无垓下霸王,佳人毋需拔剑殉情,刀剑无眼,若稍又差错落得个香消玉殒,岂不可惜?”

李太白一边在杜子美耳边诉说着,一边从杜子美手里顺回了自己的长剑。

 

目睹全程的诗家杜甫兴奋地拍了拍李白的背脊,大感欣慰。

 

下一回,由于青莲提议换个顺序,第五支签就归了工部了。

 

第五支签为“含笑”。

 

[无人知处自然香,掣者歌一曲为贺]

 

“树脆枝柔惟叶健,不消更画只消诗。”

工部念完出自的含笑花诗,十指捻弦,正欲展喉高歌之际,杜甫叫住了他。

 

“不要旧曲,拿出你最近作的新歌。”

 

被戳中秘密的工部僵在那里,他最近所作新曲,唯有为青莲作的《关山月》,只有自己听得,还未拿出来示人过。他本来打算等到十五满月夜再将《关山月》奏唱给青莲听的,但现在诗家点到了,他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

 

工部喝口水润例润嗓子,平复情绪,勾来琴音流淌,启唇唱起《关山月》,清音婉转,曲歌同色,皎皎如山月,清风逐流云。

 

青莲听得痴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工部,工部娴静安然的面容让他心里直冒泡。

 

“工部,原来你这么爱我的?”

 

“要点脸?”

 

诗家立马出来护犊子。

 

第一轮的最后,以青莲抽到了“玉簪”为结尾。

 

[雪魄冰姿俗不侵,座中女儿衣同色,发同饰者共饮一杯。 (可注之解释由女儿商定;或可改为:掣者无论男女簪花一朵,直至席终。)]

 

“叶带春姿如泼澱,花多秋色似凝酥。”

 

青莲读完签上的内容并一句玉簪诗,冲诗家李白和墨魂李太白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角落的那盆蕙兰。后两位当即心领神会,在杜家三人疑惑的目光中同时起身。三个身高可观的大男人在角落里挤挤吵吵,最后,一人折了一枝蕙兰,折返回自家的爱人身边,替爱人簪上。杜家人本就生得端秀,别在发间的兰草馥郁芬芳,更衬得他们清俊非常。

杜甫小心地摸了一下兰蕊,笑道:“好好的兰花,都让你们糟蹋了。”

 

零时到来之前,他们在宴上依次抽到了木莲、紫薇、山茶等花签,抽中蔷薇后,他们照着签上的命令,联起了成语,十几轮下来,要不是诗家李白喊停,自罚酒三杯,他们就是对到天明也不能结束。

 

“苦了兰台了。”

负责记录的杜斋主如是说道,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兰台在抄写这些成语时的表情了。

 

袋中的最后一支签恰好是“夏菊”。

 

[买却春风是此花群芳同饮一杯,以贺今日之聚。]

 

六人举杯同饮,如花签所言,贺今日之聚。两岸忽地人声鼎沸,原本在蜷缩家宅中的人们也跟着推门而出,烟火在天边炸开,驱走了早睡者的倦意,街巷、河岸,人们蜂拥而出,摩肩接踵,孩童骑在父母的肩上,郎君牵着意中人的手,仰望上空的花火绚烂,弦月繁星被火焰薰得多了几分人间气。

 

杜斋主顾不得去夹桌上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就被杜甫推搡着出去观望跨年的盛况,六人在船边互道新春祝福。趁四个晚生在烟花的轰隆声中努力聊天的时候,李白悄悄拉着杜甫回到了船舱,抢走了桌上最后一块桂花糕,喂进杜甫嘴里。

 

杜甫专心品尝着桂花糕,嘴巴不得空闲,连祈愿来年顺遂的话语都要稍微往后延。



——————————完——————————



关于“占花名”的灵感来源自哪里我就不用说了,曹梦阮,yy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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