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微尘

玉尘/一个以畸形的词句来掩饰傻白甜无内涵文本的劣质写手。

【李杜】这家便利店的特殊用品周末满减打折(上)

李白低头看了看桌上整齐排列的十几个色彩斑斓的方形小盒,又抬起头看了眼正在收拾冰箱的杜甫,吞咽一下,尾音因兴奋而颤抖。

“子美,你想暗示我什么?”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是幼年杜甫犯挑食的毛病时,照顾他的姑姑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彼时门牙漏风的小娃娃还不能领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用金属勺子切割着碗里的西蓝花作无声抗议。直到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娃娃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一边埋头苦读,一边在假日打零工帮家里挣柴米油盐。

炎炎夏日里,身材瘦削的高中生将整个人都套进沉重的玩偶服里,拿着一大束气球分给簇拥上来的小朋友。外表纯良可爱的兔子玩偶,内里却是一个天然的小蒸笼,人缩进里面,不一会儿汗水就能将整具身子浸个透,内置小风扇微弱的风只能小小地撩动着皮肤一样滚烫的意识,让人不会热昏过去。别在旁边的对讲机发出的每一句指令都带有电流“滋滋”的背景音。直到傍晚降临,杜甫才能从蒸笼中解脱,彼时的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但离游乐园华彩绽放还有一段时候。

与李白相遇的那一天,夏日的风难得带着几分清凉,杜甫壮着胆子,没有回员工休息室,而是直接坐到了摩天轮下的长椅上摘下了头套,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爆米花和棉花糖的甜味四处漂流。

适应了玩偶服内的风景后,开阔的视野一下让杜甫很不适应,那些被遮挡住的风景被闪粉似的星星填满了,每一颗都在闪烁着,要眨好几次眼睛才能将它们送出去,在视野完全恢复的时候,一颗燃烧着橘色星星在他的左眼余光亮起。

杜甫这才注意到有另一个人在和他共享长椅,长发随性地挽在脑后,一颗小丸子横七竖八地飞出来数十根头发,脑后和手臂上是被太阳暴晒过留下的红色,没有拿烟的手搭着长椅的靠背,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罩着一条黑色的七分裤,白衬衫上,潦草的字体写下一句:我会回到诗里。依偎着诗句的青色莲花在水纹中晕散了轮廓。

小风扇在二人无声的对对中偏移了一下角度,凉风撩了撩湿透了的衬衫,冻得人一阵瑟缩。杜甫这才想起自己的满身大汗,被咸味浸透的味道可不好闻。打工人登时尴尬得无地自容,抱着玩偶头套默默坐远了十厘米,生怕惹得游乐园的客人不高兴投诉自己。坐在另一边的人一言不发,目光如同脱离花萼的蒲公英,轻飘飘的,飘近杜甫的脸又飘了回去,他手里的橘色的星星已经消失了,躲进了黑色的烟草里,化作白雾,隔开了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

在烟雾的遮挡下,杜甫只能勉强看到客人的双眼,眼神被烟草的味道揉得朦胧,浮在眸中的尽是被成年世界的淘打磋磨的颓废,可是下一秒,颓废感翻了个身,露出了孩童般纯粹,一心一意渴求一样东西,稍不留神就要追月而去了。看得杜甫忍不住想要拿点什么东西绑住他,就算是气球的绑绳也好,不然对方真的会挣脱日常世界的束缚,回到诗里。

玩偶服的手上已经没有气球了,游乐园亮起了第一排路灯,灯光“啪”地一下跳进那毛茸茸的掌心。

杜甫借着洒下来的光左看右看,发现长椅背后的花坛边缘有几株酢浆草,花茎纤细而柔韧,长度刚好够缠住一个人的手指。

于是乎,穷学生拖着一身沉重的玩偶服挪到花坛边,弯下腰,艰难地用宽大而笨拙玩偶手套去摘那些细小的花儿,花朵一次又一次地从毛绒的指缝滑落,好不容易摘到了,又不知道要怎样把花草交给那位的客人,又粗又胖的玩偶手指可做不来用花草缠人手指的活儿,再来,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将人留下。

别在套装内部的对讲机传来了电流的声音,是工头在喊他换班了。杜甫来不及再为客人多想,供奉般的,将捧在掌心的花儿轻轻置于对方那枕着长椅的手背,就在一瞬间,属于夜晚的游乐园彩灯全部亮起,游行的号角吹响,烟花璀璨装点花车的饰,旋转木马灿烂的灯火伴着稚嫩的童音,满目五彩琉璃。光亮落入的眼睛里,唤醒了呆滞许久的人,看向的赠予自己鲜花的杜甫。杜甫的脸庞被灿如明星的灯照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套上兔子头套,消失在了游行的队伍中,回到了童话里。

 

穷困窘迫的日子在杜甫大学毕业那一年得到了缓解,他在杂志编辑部找了份工作,编辑部的主编有着一副与实际年龄不相称的好皮囊,扫完他的简历后,亲切和蔼地留下了他,并为他指派了第一个任务——上门去催一个拖稿作者本月的初稿。守在工位上的老员工们同时低下头,默默为新人祈祷。

催稿对象的家藏在一个搭建了中式山水景观花园的小区,从小区大门出发走一百米就是一座用钢化玻璃砌起外墙的商业城,楼底中介贴出来的每平方米价格让第一天上班的穷学生忍不住咂舌。

作家住在12楼,门铃响了九下才催得屋里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回答。房屋布局是个对流的构造,门一打开,扑扑面而来一股凉风,一缕青丝随风摆,搔了搔杜甫的鼻尖。

“啊?”

“你又下凡了?”

作家摸了摸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侧过身子,迎接从童话书里归来的“兔子先生”。

 

谁能想到那日在游乐场以打工人和颓废客人身份相遇的两人再相会时竟是编辑和作者的身份。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多提游乐园的那场“初遇”,适应着新身份开启一段新日常。

作家名为“李白”,学生时期的杜甫曾无数次从自己的导师那里听到这个名字,他甚至不用听声音,只瞄一眼中老年皲裂的嘴唇的离合频率,就能判断出导师这又是在夸赞某个让母校名声大噪的当代作家。那时的穷学生骨子里有一点儿厚古薄今的傲气,一味埋头旧人的文字,构建红墙绿瓦,雕梁画栋的“乌托邦”,对迈入21世纪后的今人作品置之不理,直到现在步入社会,经济的现实压力让他不得不正眼相待那些他闲置在角落里的东西,也正是在正视过后,他才明白今人之物并非一无可取,几经磋磨,终锻得“不薄今人爱古人”的气性。

道明了来意的编辑成功获得了进入作家家门的资格。刚一进屋,几大袋盘踞在鞋柜周围的生活垃圾就吸引了杜甫的视线,他的脑子里立刻回想起了一个前来蹭课的美院学长的话——艺术家的居所总是惨不忍睹的。

那位学长进修曾在专业老师的引荐下跟过一个颇有名望的画家的进修,推开画家家门第一天,他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脏的、干净的衣服在地上、沙发上随意堆放,锅碗瓢盆在水槽里堆成小山,污渍已在上面结痂,生活垃圾和用完的颜料盒子挤在屋内一角。画家待得最久的画室位于大房子的最深处,那儿倒还算干净,只是从地板到天花。

杜甫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没洗的碗筷浸在水里,油花飘在水面养彩虹,米色和咖啡色交错的布艺沙发上有两件外出用的休闲装,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衬衫,皱巴巴的,但好在没有臭味。联想起学长的经历,新手编辑舒服了些,至少他的李大作家会好好进行垃圾分类,而不是放任它们在房间里发烂发臭。

“会有阿姨定时上门清洁的。”

李白一眼就看穿了杜甫的心思,打了个大哈欠,走进书房趴在自己的手稿上抓耳挠腮,未干的油墨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月清风”。在无纸化创作大行其道的时代,李白依然坚持手写创作,诗歌、小说、随笔在白底红线的稿纸上龙飞凤舞。

“要是状态好时突然听到锅响了,出去一趟回来就很难再写下去了。”

杜甫对此深有同感,学生时代的休假日,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记录脑海里已经跑成了一部的故事,结果写到一半,他的姑姑敲敲他的房门让他出来帮打个下手,激昂澎湃的创作情绪即刻烟消云散。

被人追上门来的作家拒绝了编辑两个人一起讨论情节的提议,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奋笔疾书,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了哗哗水流,杜甫冲去丝瓜络上的灰,用它来涮脏碗筷。创作上的理解归理解,但自贫穷生活养成的勤俭持家性子让他见不得一个乱七八糟的家。洗完碗的杜甫,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个保鲜盒,有切好的蔬菜生肉,有加热即食的熟菜,接着杜甫又翻到了灶台柜里的米缸,白花花的大米还有半桶的量,没有任何异味。这一切大概是清洁阿姨的手笔,把大作家当成自己的麻烦孩子在喂养。

无所事事的编辑瞄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饭点了,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舀了一勺米放进电饭煲,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青椒、一盒生猪肉和两个番茄、两个鸡蛋,生火准备一顿家常餐。饥饿会让大脑供血不足,影响思考。纯靠意志力去磨笔尖终会有到头的时候。

“你还会做饭吗?”

待饭菜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李白终于舍得探出了他那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扒着门框去盯餐桌上青椒炒肉和番茄炒蛋。

一餐过后,李白对杜甫的手艺很是满意,并拜托对方去商场采购点生活必需品。杜甫答应了,打开手机笔记本列了个清单,反正不是他出钱,把人照顾好了,按时交稿,他也好回去交差。临出门前,李白直接把一张银行卡挂在了他的网银账户,小编辑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当对方是信任自己的人品,带着价值不菲的线上支付账号出门采购了,回来时,李白交出了当月的原稿,第一次的催稿任务顺利结束了。

首战告捷的杜甫并没有开心多久,他想到了编辑前辈们在聊起李白时为难表情,要是光靠做家务就能要到大作家的原稿,杂志社只需拨一笔专项资金给李白请一个家政阿姨即可,犯不着一个两个都对李白退避三舍。

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李白,杜甫钻进杂志社的文档库,将李白刊登的文章全部读了一遍,竟是手不释卷,茶饭不思,文字带他看到的是陡然入世的星河,亦是冰层下的绵绵火种,有春风得意的狂歌,有静夜伤神的叹息,万千个字句汇成一笔又一笔,描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读不完,摸不透,隔着书页的相逢至多能得七分,剩下三分,还要靠面对面交谈。

果不其然,问题在杜甫第二次登门拜访时爆发了,作家迟迟敲不定诗篇下一句,无论编辑怎么催他都无济于事。雨水在外面滴滴答答,阴沉沉的抹来一片云,书房的门半掩着,杜甫偷偷在门后观察,李白抓着自己额前的发,指尖耷拉着一撮挑染的银色,衬衫的领口一边立起,一边垂下,桌角的黑咖啡一口没动,已完全凉透了。

 

“我建议你别给给他建议。”

走出杂志社前,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编辑嘱咐杜甫。

“每当你以为你给了他一个好建议,他总能反手给你一个更好的,然后十有八九,他不认为自己给出的那个是最好的。”

前辈的话不断地在耳边绕啊绕,可杜甫就是按捺不住想要进屋跟李白好好聊聊,后者在他犹豫时撂下了笔,往后瘫坐的椅子上,转转脖子,凝望窗外的雨景,浓云不能完全挡住斜阳,几缕亮色从云层逃出,绽放今日最后的光辉,雨水打在窗上缓缓流下,每一颗都凝结了夕阳。

“今天雨停后,天空会很干净吧,要不要出去看看?”

杜甫壮着胆子推开房门和人搭话。

李白白了他一眼,说:“夜空如洗,星月高悬,可是,你能将星斗摘下来,能将水色和风声揽入枕席吗?”

杜甫一怔,随即展颜,眼前这个人倒像是他从纸张里认识的李白。

年轻编辑摇摇头,答道:“我是做不到了,但流水也许可以做到,将星月剪下,一路捧着走进繁花深处,天清夜暗,群星低垂,将屋舍环绕,天上星与水中星相辉映。”

李白猛地瞪大眼睛,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从座位弹起,三步并两步地跑到门边,牵起杜甫的手。

“你陪我出去一趟!”


————————TBC————————

评论(26)

热度(586)

  1. 共3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